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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

作者:挽断 日期:2004-12-03 人气:1698 来源:挽断网站 添加:5BCL.com 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(一)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拆乱的收音机

 

        老爹死了,兄弟俩入殓的时候,把老头生前最喜欢的半导体收音机放到棺材里,好让他到阴间继续享用,免得寂寞。

        入土完毕,兄弟俩总算办完了这件大事,开始过起平静的日子。不料有一天早晨起来,哥哥对弟弟说“昨晚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爹指着收音机说:‘怎么不响了?快给我修修!’我没等回话就醒了,别有什么事。”弟弟说:“哥你别往心里去。你可能是想爹了,才做这么个梦。其实人死了就死了,哪有什么托梦不托梦的?全是迷信!要是你还不放心,咱就再烧点纸去。”哥说:“那就再烧点纸吧。”兄弟俩于是又去到坟上烧了些纸。可是哥哥还是总做类似的梦。弟弟仍不当回事。久而久之,哥的梦没了,事情也就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 15年后,根据城市的最新规划,墓地要搬迁,有关部门通知墓主按期迁坟,不迁按无主坟处理。兄弟俩不敢怠慢,立即行动。

        大天白日挖自己爹的坟,并且周围迁坟的像赶集的似的,倒也不害怕。兄弟俩一齐动手,几下就挖到了棺木处。看去,只见棺材盖已经烂了半边,土都掉到里面去了。再把残存的木头去掉,骨殖就和土全混在了一起。兄弟俩只好倍加小心,一根一根拣拾,生怕漏掉一块,落个不孝的罪。

        拣到手那个地方,更得小心,因为手的骨头多且小。拣着拣着,哥突然发现了半个收音机壳,离旁边不远,又发现另外半个。接着是磁棒、可变电容器、喇叭之类一些收音机零件,散散落落,分布在附近。兄弟俩可纳闷了:当初明明放进去的是个完好的收音机,怎么拆散了?塑料壳的收音机不至于这么不结实,因为土是从上面撒下来的,顶多埋住,不会把它打散。另外,没听说有地震哪。

        兄弟俩忙着干活没来得及多想。不想弟弟这回又挖着一个东西。那是一个钥匙环,锈得一拿就断了,掉下三个物件。一个能看出来是个指甲刀,已经锈到一起去了;另外两个,一个是个不锈钢牙签,一点没变样,一擦还是银光闪闪的。另一个是个掏耳勺,也是不锈钢做的。原来这牙签和掏耳勺是弟弟当年特意为老头打造的,老头生前天天不离手,死的时候也就带进棺材了。

        弟弟拿着这牙签,真是百感交集,往事一起涌上心头,遂仔细看去。哎呀不好,怎么牙签的头部不大整齐了呢?还被拧成了小麻花形,像是用来拧过螺丝钉的样子,原来的样子是扁、平、直的呀!掏耳勺也弯了!弟弟沉思半晌,突然明白过来,赶紧把牙签、掏耳勺藏起,免得让哥看见。

        弟弟明白了:这堆收音机零件都是老头自己拆卸的。他曾给哥托梦,没人理,只好自己拆,没有螺丝刀,就用牙签。可是他哪会修收音机呀,又没灯!

        “唉!当时光知道烧纸,早知道这样烧台收音机就好了,哪怕是用纸糊一个呢!就像现在有人给死人用纸糊彩电、冰箱一样!光烧纸不行,没地方买去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 弟弟这么想着,当天回家就糊了一个收音机烧了,也没敢告诉他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2002-06-29挽断作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之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奇异的收音机

 

        松花江每年都淹死很多人。文革中,老毛号召到大江大河里去游泳,松花江每年都淹死几百人,我本人有两次几乎喂鱼。现在在松花江里游泳的人很少了,一是水污染太厉害,二是大家都没了兴致。但是每年还有不少人淹死。1985年一次轮渡沉船,淹死了240人。平常年份也有零星遇难的,加上轻生自沉的,死人还是不少。松花江是哈尔滨人的母亲河,也是很多哈尔滨人的归宿。

        书归正传。

        话说那年暑假,几个大学生到松花江玩。租了一条舢舨船,在江心划得正来劲,突遇大船经过,由于技术不佳,躲闪不及,登时翻船,结果4人被救,一人失踪。打捞队连续打捞三天,才见到尸首。可怜一位花季少女,就这样轻如鸿毛般死去。

        尸身上发现挎着一个小挎包。包内除化妆品外还发现一台小收音机。原来她生前是个收音机爱好者,不仅听音乐,听外语,还听大千世界的各种声音,真是钟爱有加,片刻不离,直至坠江而亡。

        家人将其火化以后,干脆决定,就把骨灰洒在松花江里:喝松花江水长大的,就让她永远魂归松花江吧。同时,把那台收音机也同时抛进江心:既然她爱这东西,就让它永远陪伴她吧。

        事情好像结束了,不料第二年夏天,发生了这么一件事:因为又发生了翻船事故,打捞队已经打捞了两天还有一个人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于是打捞队加大了力度,除自己的船外又多雇了几条船帮助拉网。所谓网是一种特殊的打捞网,有铅坠和铁钩,下水后,沿着河床顶水拉,发现阻力增大就拉起来看看。穿着衣服的落水者一般都能搜到。可是那天搜了一天,到了天黑仍无结果。大家只好收拾家伙,准备明天再捞。收网的时候,在其中雇来的一条船上,一个打捞队员发现,铁钩字上挂着一台小半导体收音机,钩子是正好钩住了手挽带,才把它带上来的。那个队员对从江里捞上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已经司空见惯,以为肯定是哪个游客不小心掉在江里的,顺手摘下扔在角落里。当时天已见黑,谁都没当一回事。

        第二天打捞结束了,这条船仍旧作为游船,招揽生意。可是一整天船主都是头昏目眩的:把不好舵,船一会儿朝左歪,一会儿朝右歪,吓得游客大哭小叫。船主很纳闷,莫非自己病了,身上其他地方没什么感觉呀。下了船,又什么事没有。真是怪了。一连两天都是如此。船主急了,停船检查。

        这一查,发现了那台收音机。他还以为是哪个游客落在船上的,,这种事常有,也没仔细看看,机身上实际到处积了泥沙。他好奇地打开电池盒,干刷刷的,看不出毛病。又盖好。接着就打开开关,拧了拧调谐旋钮。这一扭不得了,只见小船突然摇晃起来,而且越晃越猛,眼看就要翻船了,他一慌,赶紧用手去把船舷,收音机一下子就掉到江里头了。当他定下神一看,哈,船也不晃了,人也不晕了,天空瓦蓝,江水如镜,真怪事。但是他到了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。反正一切正常了,又能挣钱吃饭了,这就行了,管他呢。

        异史氏曰:俗话说“该在河里死,不在井底亡”,有点道理。可是“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”就不一定。大凡人生前所爱之物,均已与其身熔而为一,不可分割,若强作分割,必现灾异。此世人不可不慎也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之三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失窃的收音机

 

        这么几类人适合听收音机:逛公园的退休老人、钓鱼爱好者、晨练慢跑爱好者、住院的病人。下面讲一个住院病人与收音机的故事:

        一老者生病住院了。老头是个收音机迷,整日不离手。儿子为了让他安心养病,又给他买了一台新半导体收音机,什么牌子说不上了,大概不是德劲,就是德生吧。

        平时总有家人在医院陪护。治了几天,病情大有好转,那天晚上,老人感觉自己挺好的,说:“你们都回去吧,我没事。”大家觉得也行,这几天熬得够累了,于是就都回了家。这时天已经黑了。

        没想到,儿子刚到家,医院就来了电话,说是老人濒危,让他立即回去。儿子立马返回医院,只见刚才还好好的老头,现在却不省人事。值班医生尽力抢救,毫无效果,终至一命归天。儿子赶紧通知家人,取来装老衣服,连夜给死者穿好,并送到太平间。收拾东西准备回家,发现老头的收音机不见了。半夜三更上哪找去,唉,人都死了,一个收音机丢就丢吧。谁也没在意就都回家了。

        第二天一早儿子来办结算手续。一进门,只见留言板上写着一句话:“拾到收音机一台,有失者请到值班室认领。”到值班室一看,果然是自家的收音机。值班人说,昨晚天黑以后,忽听啪的一声,有东西掉在门厅里。接着一声门响,有人出门去了。他出来一看,见这台收音机躺在当地,出门去寻那人,已经没影,喊一声也没人应。他只好收起来,等人来认领。问:“是不是你昨晚掉的?”儿子说:“机器的确是我的,可我昨晚走的时候,没带收音机呀!”大家于是猜,准是小偷偷了,慌张之间,掉在地上,不敢回来取。不管如何,物归原主就好。事情就这么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 办完了丧事几天以后,儿子没事,看见这台收音机,随手拿过来摆弄。他打开开关,没见反应,又拧了拧调谐钮,还没动静。他打开电池盒盖,几天前新换的电池仍好好的,再试,还是不响。他索性把机器后盖打开检查。原来一条电源线从接头的地方给摔断了。找来电烙铁,焊好,重新装好,再试,好了!他把爹死那天晚上的情景在脑中又过了一遍。他想,怎么那么巧,收音机丢了、坏了,他老爹就死了?莫非他老爹死在这收音机上?这也是没准的事!要是当时早发现,早找回来修好,没准爹还死不了。可惜现在已经晚了。

        异史氏曰: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几乎已被证实。人物之间,尚无确凿证据。不过中国人历来崇尚天人合一、人物一体,不大讲究主观、客观的分别。故此事听来似玄,实则未必。我们姑妄听之可也。(2004-07-01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之四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太平间的收音机

 

        看医院太平间的老林头,除了有人来送尸、取尸,其实整天没什么事。所以他养成了听收音机的习惯,走哪儿带到哪儿。他的看守小房离太平间有一段距离,人们要进太平间,得先找着他,他再拿钥匙去开门。

        那天医院死了人,抬进了太平间。这太平间不那么高档,没有冷冻什么的,死人就平放在靠墙的水泥地上。那天锁好了门,已经下午两点了。一般取死人去火葬场火化都是在上午,现在已经下午,老林头以为不会有什么事了,就去附近的小铺喝酒。走着走着,冷丁发现手里好像缺点什么,原来是没拿收音机。噢,刚才离开太平间时,门不大好使,他把收音机放在门里的地上,用双手去拉门,后来锁上门就忘了收音机的事。他想,那倒好,丢不了,喝完酒再去拿不迟。

        没想到正喝呢,有人跑过来叫他,让他快回去,又死人了。好么,一会儿功夫死俩。老林头这个恼哇。没办法,还得去。

        再说刚死人的那头。有两人先出来了,在太平间附近等着后面人把尸首抬过来。忽然其中一人听见从太平间门缝里传出一阵歌声:“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。为什么流浪,流浪远方……”那人好生奇怪,大着胆子走近再听,没错,正正是从太平间里出来的,吓得他掉头就跑。

        老林头终于找回来,死人也抬下来了。老林头走到门前正要开锁,嗯?怎么里头有动静?钥匙拿不住都掉地上了:我记得收音机我闭了,怎么还唱哪!赶紧捡起钥匙再开锁。费劲把门打开,老林头可吓呆了:原来放在墙边的那具死尸怎么跑到门口来了?只见那死尸现在是翻身俯卧,脸贴在水泥地上,手举过头顶,半捏不捏地拿着那收音机。收音机开到最大音量,还唱着哪!即使老林头当初没闭,也不会开到这么大音量啊!

        老林头顿时慌了神,磨头往办公室跑——找领导叫医生,死人复活了!

        医生来了,证明死人的确是死人,但不否认曾经复活过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,保密吧。大家七手八脚把老死人拖回原处,把新死人又放进去,再开会研究,折腾到天黑才散。

        过后,老林头终于辞了这份差事,收入再多也不干了。至于那收音机,当天就仍到垃圾箱里了,从此也不再听收音机。

        异史失曰:人死复活,久有所闻。然复活以后去拿收音机听,倒是头一次听说。莫非他生前也是个收音机爱好者?抑或是想借收音机的声音求救?这些却不得而知了。(2004-07-02)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之五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烂水果和收音机

 

一戚姓男子是收音机迷,不但爱听,且爱买。手中已有新旧收音机几十台,仍不惜金钱,广事搜罗,至衣食不继,人多不解者。

某日逛夜市,见一地摊上卖收音机,又凑过去看。一块塑料编织布上整齐地摆着三排小收音机,样子各不相同,红兰黄紫,煞是新颖。买机人是一瘦削老者,脸色果绿,乱胡蓬蓬,犬齿暴露,死鱼似的眼睛盯住人,一眨不眨让人害怕。夜市本不太红火,仅有的几盏灯远远的照着,像鬼火似的,给这些收音机更增加了神秘感。戚某性之所迷,看不见这些,只顾蹲下身去,拿起一台机看。半个巴掌大小的机器,比常见的袖珍机还小。外观做得相当精致,却认不出是什么牌子,也没有产地等标示。打开开关略一拨动,喇叭里就传出了声音,是一首老歌:“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------”。他边听边巡视其他的机器,发现都挺精致的。于是又拿起一台摆弄,也传来了歌声:“满山的葡萄红艳艳,摘一串葡萄妹妹你尝鲜-----”,声音特别清晰明亮,即使在嘈杂的市场上也一点儿不受影响。仔细看去,同样认不得什么牌子,哪儿的产地。难怪,中国生产收音机的厂家那么多,谁能都记得,即使爱好者也只知道德生德劲等大家罢了,这都无所谓,关键是机子好不好,价钱值不值。一般喇叭小的机器声音不可能好,这机器小得不起眼,难得声音这么好,他真是始料不及。决定买一部,问价,那人也不搭言,只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着:8元。这么便宜,玩两天扔了也不可惜,于是成交。天不早了,赶紧回家。

他拿着收音机边走边听,拨着旋钮,想找本地的那几个台。可是奇怪了,不管怎么拨,里边总是唱那些带水果的老歌,不是葡萄就是桃子,什么交通台、生活台,一会儿广告,一会儿卖药的那些通常的内容一个也没有。站住脚又试了一会儿,还是不行,他这才知道不对了,得找摊主换去!

他返身来到刚才摆地摊的位置。明明记得是在两个水果摊的中间这个地方,现在却没了人,地上原来摆收音机的地方现在扔着几个烂桃子,一堆烂葡萄,还有半个烂西瓜。他问旁边那个卖水果的人:“刚才那个卖收音机的人哪儿去了?”“什么卖收音机的,没有哇!”这就奇怪了,刚才自己蹲下看收音机,扔掉、踏灭的那个烟头还在!是否记错了地方?绕着市场转了两圈,绝不会错,就是这地方。

没办法,走吧,好在没几个钱。他把收音机打开,还唱着哪:“买了一对鸡,买了一对鸭,买了一对螃蟹,买了一对虾呀,稍带着两个大西瓜呀------”歌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不去,像明星真人现场演唱一般无二。就让它这么唱着回了家。天晚了,他打算先睡觉,明天再把它解剖仔细研究。于是把收音机放在床头柜上,躺下。水果歌仍然在唱,他可是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
第二天一早醒来,发现床头柜上的收音机不见了,原来放收音机的地方却放着一个烂桃子。没吃过桃子呀。门窗关得严严的,不可能有贼光顾。莫不是梦?再摸摸兜里,钱却真的少了8元,惊得他一下子瘫在床上。

结果是一星期没起来炕,没死就算捡着。从那以后,他再也不敢买、不敢听收音机了。原有的,送人的送人,扔的扔。

异史氏曰:古人云,人无癖则情不真。诚哉。然过于陷溺其中,伤其本性,则必有灾异警示。世人岂不慎哉!

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之六

骨灰室里的收音机

 

市殡仪馆骨灰寄存室第二室的管理员老王是个收音机迷。平常的日子,来送骨灰和祭扫的人很少,他一个人没事就听收音机。

那天中午他吃完了饭,把收音机闭了,想躺在长椅上睡它一觉。躺着躺着,感觉收音机还响,可能是没闭好,就起来重新闭一下。证明闭好了又躺下。可是收音机还响。这就怪了,他又起来仔细听,结果发现声音不是来自自己的收音机,而是从骨灰存放间传来的。他的值班室门紧挨着储存室的门,大热天的门也没关,虽然收音机声音很小,他还是听得清楚。他顺着声音寻过去,好么,正好靠门口的一个柜子上有一格里传出了收音机声音,正唱着血染的风采:“也许我告别,将不再回来,你是否理解是否明白?也许我倒下,将不再起来,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……”

这种存放骨灰盒的柜子是新式的铁柜子,象一面墙似的,从地面到近棚顶分若干格,每格一份骨灰,有门有锁。门中间是玻璃,上面贴着死者的姓名编号等。从外面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骨灰盒。

老王看了看名签,是个刚入存几天的骨灰。又把耳朵贴在那格的门上听了一回,证明没错,是里面在唱。从外面朝格子里面打量,只见中间是骨灰盒,两边放着一些假花、塑料水果什么的,再看不见什么。而那歌声却仍是更清晰了。

老王的睡意全没了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忽然想起来,还是赶紧找领导来看看吧。

总务处处长来了。照样检查一遍,一切如老王所说,只是那歌换成了“怀念战友”。处长也纳闷,决定,无论如何,先打开门看看。锁头很小,用一根小铁棍一撬就开了。门一开,歌声立刻大起来。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,把骨灰盒搬出来,把假花、假水果拿走。最后看见里面露出一块黑砖头似的东西,旁边竟然放着一台小收音机。还唱哪:“送我一支玫瑰花,我要诚恳地谢谢你……”。处长把他们拿出来端详:收音机和那砖头似的东西有电线连着,收音机的拉杆天线上接出一根线,连到合页的螺丝钉上。处长看明白了,那黑砖头是电池无疑。但是还不托底:骨灰室是重地,要是爆炸物可危险了,出了事赔不起!立刻找电工,再来证实一下。

电工立马来了。检查了一遍,说:“没危险。这砖头是高容量免维护蓄电池;这跟连着柜门螺丝的电线是把铁柜当天线,避免屏蔽的。调谐的电台是日夜播出的交通台……”

老王问:“怎么办?”处长沉吟了片刻:“先让他唱吧,声音弄小点。你打电话给寄存人,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。”于是原物原样恢复,把小锁头梁弄直了,锁上。

过了几天,寄存人来了,是个小伙子。他说,死者是他爹,生前是司机,最爱听广播。那就让他永远听吧,于是想了这么个办法。他两个月来换一次电池,不算什么难事。

结果,老王把处长找来,以安全理由,到底让年轻人把收音机拆除了。从此老王中午又可以睡一觉了。(2004-08-16作者挽断)

异史氏曰:此青年可谓孝子也。然只顾自己孝顺,忘了别人,乃至众鬼魂的安宁,非宜也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之七——奇怪的收音机

 

15岁的中学生小D迷上了网吧游戏。可是没那么些钱!他好几次因为逃学和偷家里的钱被他爹胖揍。

今天又没钱了。实在没办法了。他想起了抢劫。

离他常去的网吧不远有一条胡同。这里连白天都很僻静,晚上就更少人走。可是,小D发现,每天晚上8点多钟,总有一个女人路过这里,手里拎一个小兜兜,挺着胸一扭一扭地走过去。在昏黄的路灯下,他碰上过两三次。

他决定拿她试试运气。他躲在一个路灯照不到的墙角,心里扑通扑通跳。

果然那女人来了,从高跟鞋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来是她。渐渐近了,是她,手里还是拎着那个小兜兜,挺着胸脯,一扭一扭地走。

小D 像电视剧里那样,一个箭步蹿上去:“嗨!”

那女人一惊,立刻停下脚步。

“把钱拿出来!”小D大吼一声,一边挥舞一下拳头。

见这情景,那女人反倒不惊慌了:“原来是个小弟弟!上网吧没钱了吧?可惜今天我没带钱……这样吧,我这儿有个收音机,挺好的,能值几个钱,送给你了!”说着,把手里的那个小兜兜递了过来。

小D本以为是钱包,没想到是个什么收音机。他盯住那女人,只见她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,只有一脸的慈祥!总比什么也没有强!他来不及多想,夺下小兜,转身就跑。后面没有追赶和呼喊的声音。他跑了三、四十步,回头看,只见那女人像没事人似的,仍然像刚才一样一扭一扭地走着,好一会儿才消失在黑暗中。

小D感到很安全了。他抱着小兜跑到一条繁华的大街口。那里有明亮的灯光,可以仔细检查一下他的战利品了。

暗黄色的绒布兜兜,做得很精致,一条粗绳收口兼挽带。打开兜兜,果然是一台收音机:黑色、长方的机身;左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孔,显然是喇叭;右边一堆白色的按钮;中间是一个显示屏。那堆按钮的左上角有一个较大的方形按钮,与其他按钮很不同,下面印着“POWER”几个字母。他猜想这是开关,就按了一下。果然,显示屏亮了,蓝莹莹的,很是好看。收音机也响了,传出了音乐声。是铜管乐队吧,那么雄浑,只是节奏有点慢,曲调有点低回。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。管他呢,换个台!他满机身寻找调谐轮,终于在右侧面找到一个嵌入式的小轮子。拨了几下,没反应(那是SSB的差拍微调旋钮,小D这么调当然没反应)。没办法,只好试着乱按那一堆白色键子。可是不管他总么按,总是那首乐曲。两个骑自行车的人并排从他面前骑过,好奇地看看他,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说:“哀乐!又谁死了?”

小D弄了半天到底没弄明白。索性来到那个网吧。老板笑着迎接他:“有钱了?”

“这个算钱行不?”把小兜兜递到老板手上。

老板打开一看,哈,这不是DE1102吗,这小子哪儿弄了个这玩意来:“你先玩去吧,我看看好使不。”

小D乐得一蹦就蹦到一台电脑前,开始了他的大战。

这边老板打开了开关。收音机里传出了哀乐声。“谁死了?”老板也在心里画了个回儿。他是个行家,会玩。按键调其他台,还是哀乐。短波、中波、调频,怎么全是哀乐?连自动搜索出的全部电台都是哀乐!叫魂似的哀乐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,有的玩客不怀好意地大声叫好:“哀乐!哀乐!”老板这个气呀!跳到小D面前一把揪住耳朵:“你小子学会骗人了!拿回家给你爹听去吧!”

小D拎着他的宝贝只好滚出了网吧。他也感到奇怪,这收音机怎么老放这首曲子呢?坏了也不能这样啊!

小D天生好奇,他想,只有问问它原来的主人,才能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
第二天,小D准时等在那条胡同里。又是“嗨”的一声截住了那个女子:“阿姨……你的收音机为什么总放哀乐?”

“不能吧?我看看!”随手接过去,按下开关。

“小城故事多,充满喜和乐,要是你到小城来,收获特别多……”

按一个键子换一个台,有唱歌的,有说评书的,还有卖药的……

小D在旁边站着看傻了。

只听那女人说:“这收音机看来你不会用。这样吧,我这儿有一百块钱,你拿去……”

“不!我不要!”小D转身跑了。跑了三、四十步,停下来回头看。只见那女人挺着胸正一扭一扭地走着呢,只是手里多了一个小兜兜,在腿边一晃一晃的。

小D怀着满腹羞愧站在那里,直到看不见那女人。昏黄的路灯下只剩他和他的影子。

 

异史氏曰:东坡先生有言“天地之间,物各有主。苟非吾之所有,虽一毫而莫取。”信哉斯言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【原创】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之八——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摩机者的梦

 

M先生是个收音机爱好者,也是完美主义者,同时又是一个无线电子通讯专业的高手。他买了一台又一台收音机,可是哪台他都不满意。不是嫌声音不好,就是嫌灵敏度不高,再不就是选择性、立体声分离度、电源、背光、调谐、外壳、天线等等哪一点或几点不好。他的桌子上永远是一堆堆的原件、电线、焊锡、钳子等等。每当新买来一台机器,第一件事就是开拆。不但企图画出电路图,还记下所有原件的型号、厂家。然后又翻阅数不清的资料,进行对比分析。而结果,总能让他找出该机的毛病,找到改进的办法。下一步就是淘弄原件,动手更换或整修。而往往,折腾下来,一台好端端的机子就失去了原样,尽管多数外壳还是原来的,内脏可是换了好几个。M先生虽然累,但是乐在其中:他得到了自我实现的满足和同好的赞许。

这一天,M先生又在大拆大改一台机器。夜深了,他实在有点累了,就趴在桌上想休息一会儿。不知不觉地,就睡着了。

只感觉忽忽悠悠地来到一个地方,好像是一个大空房子,只有一张床。他正要躺下去睡,忽然门开了,见一个鬼背着一个死尸进来。这鬼刚把死尸放在地上,后面又追进来一个鬼。M先生吓得不敢动不敢大声出气,只偷偷看着。

只听后来的鬼朝先背死尸进来的前鬼骂道:“这死尸是我的,你为什么背到这里?”

前鬼道:“胡说!死尸原本是我的,我当然可以任意搬动!”

后鬼仍争辩死尸是他的。二鬼大吵,各不相让,分别拉住死尸的一手一脚争夺起来。正争夺间,前鬼忽然发现了躺在床上的M 先生,就说:“这儿有一个活人,可以让他来做个见证!”

后鬼便问:“你说死尸是谁的?”

M先生刚才吓得要死,现在见鬼倒跟自己讨见证,竟清醒了许多。心想:“二鬼都是凶恶无比,不管我怎么说,只能讨好一个,总之今天是必死无疑了,与其撒谎,不如索性实话实说吧。”于是说道:“是前鬼背来的!”

后鬼果然大怒,上前捉住M先生的一支胳膊,使劲一拉,就拉断了,并猛摔在地上。疼得M先生大叫起来。后鬼见状,大为义忿,连忙从地上的死尸上拉断一支胳膊给他补在原处。顿时血也不流了,也不疼了。可是后鬼并不干休,接连把M先生的四肢、头、胸、腹全一下一下拉断,摔在地上。M先生一次次疼得大叫。而前鬼也不示弱,一次次用死尸上的部件给M先生补上。结果,M先生的全身都被换完了。

奇怪的是,此时二鬼不再争吵了,各取地上的尸块大嚼起来,吃完,各自抹抹嘴,出门走了。

M先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,心里可犯了嘀咕:“我原来的父母之身让二鬼眼见吃净了,我现在的身体都是他人的,那么,我现在还算不算我呢?”想了一夜没想明白。

第二天一早出门去,见到一座庙宇。他就去问里面的和尚。和尚说:“从来就没有什么‘我身’之说。所谓‘我身’不过是地、火、水、风四大因缘和合而生就的虚幻之物!”

M先生听了和尚的一番话,顿时明白了一切,于是也要剔发修行。

刚要剔发,M先生就醒了。发现台灯正照在他头顶上,烤得头发都热了。眨眨眼,原来是做了一个梦,可是实在不明白这梦说的是什么意思。他伸了伸腰,点上一支烟,重新又投入到他的紧张工作中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2004-09-21挽断作)

注:本篇纯属虚构,请勿对号入座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新聊斋志异(收音机卷)连载之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精神病人和收音机

 

吴先生的弟弟得了精神分裂症。他找到同学的同学徐医生,把弟弟送到他们医院住院治疗。

这是本市惟一的一所精神病院。徐医生正好管弟弟那个病房。送去那天,徐医生对吴先生说:“我们院是国内较好的精神病院,您放心,您弟弟的病不是很严重,我们会尽力让您弟弟早日康复的。您可以每星期来看望一次,别的就没什么了。”

自此,吴先生每星期到医院一次。不外乎带些罐头、水果、点心之类吃的。弟弟先把罐头打开吃了,再把点心之类带回病房。每次看着弟弟呆滞的目光和蹒跚的脚步,以及不声不响地吃东西,吴先生心里都不是滋味。弟弟从小失去父母,跟着这个哥哥长大。可是哥哥毕竟代替不了父母,对弟弟的照顾肯定是粗心、有限的,何况他自己也在经历着严峻的生存考验。所以对弟弟的状况他并不很了解。到弟弟考上了大学,他才感到如释重负。谁知,就在大学毕业之际,弟弟却突然病了。哥哥也不明白为什么。也许面临的就业压力,使这个长期精神紧张的青年终于崩溃了。自从住进医院,一个月来,弟弟明显消瘦了,也更沉默了。问他什么,总是吱吱唔唔,不知所云。作为哥哥,难受着急也没用。只能靠医院、靠医生。

有一天,他又到医院去。护士小姐告诉他,徐医生让他去一趟。他去了。徐医生客气地让他坐下,然后缓缓地说:“您的弟弟这些日子情况很不好。整天焦躁不安,晚上也不睡。我们按常规给他服了镇静剂,但是不起作用。各种治疗方法我们大体都已试过,效果都不明显。所以今天请你来,想详细了解一下您弟弟的往日概况。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,我们猜测,他的潜意识里或许存在某种情节,妨碍他的恢复。比如,我想问一下,您弟弟平常有些什么特殊爱好吗?”

吴先生默默地听完了徐医生的话,一时陷入了沉思。多年来弟弟的一举一动,在他的脑中过着电影。弟弟性格内向,生性敏感。很少跟别人出去玩。从前,他家穷,连个电视也没有。弟弟平常在家,除了学习,就是听收音机。后来考上了大学,他还给他买了一个新的小收录机,让他学学外语什么的。可是最近从来没见他听过,也许坏了吧,坏了他也不说。

“徐医生,我仔细想了一下,我弟弟除了过于老实之外,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地方。我想,他惟一跟别人不同的就是,他特别喜欢听收音机。不知这于他的病是否有关?”

“当然有关!一个人的所有行动都是他生命中的一环,并且每一环都不是孤立的,而是有机地连接在一起,形成整个人。你提的线索很有意义。这样吧,下次来,你给他带一个收音机来好了。”

下星期吴先生再去的时候果然带去了一个收音机。新买的,德劲310,小巧、精致、声音很好。惟一的缺点是只能听调频电台。不过,吴先生认为,调频台抗干扰能力强,声音好,还是立体声,台数也不少,听听音乐什么的足够了。当他把收音机递给弟弟时,他注意到,弟弟眼睛突然一亮,仿佛遇到了大救星一般,立刻捧在手上,侧着耳朵听了起来。只见那拨着旋钮的瘦削的手指,微微地抖动。随后就一溜跑回病房,把哥哥一个人丟在那里。刚刚打开的罐头还没来得及吃。

又是一个星期日,吴先生照例来看弟弟。一见面,弟弟就迫不及待地问:“带来了吗?”

“什么带来了吗?”

“电池呀!”

“电池用完了?才一星期!”

“少废话!让你拿电池你就拿电池!”

弟弟少有的蛮横令哥哥震惊。他只好跑到外面,在小卖店买了电池回来。弟弟接过电池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桌上的罐头,盖都没打开。

从那以后,每次去,弟弟的第一句话必定是:“带来了吗?”哥哥赶紧回答:“带来了!”并立刻把两节电池递到他手里。稍慢一点,就会遭到呵斥。

这段时间,吴先生曾经去见过徐医生。徐医生说:“您弟弟的病情大有好转,不那么狂躁了,整天除了吃饭就是听收音机,看样子,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
吴先生感到欣慰,并衷心佩服医生的水平。

大约三个月以后,某天吴先生又去看弟弟。他正准备把早已准备好的电池给弟弟,却听见弟弟的一反常态的声音:

“给我一支笔和几张纸!”

“电池不要了?”

“我要电池干什么!给我笔和纸!”

“好,好!”吴先生把随身带着的一支圆珠笔给他,又出去买了一个notebook。弟弟接过东西,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第二天,吴先生接到徐医生的电话:“吴先生吗?请您立刻来我院——您的弟弟去世了!”

立刻赶到。徐医生把它让到医生办公室:“不知什么原因,您的弟弟病情突然恶化发作。昨天晚上,他先把收音机狠命摔到地上,接着就以头撞墙。待护士赶到时,他已经不省人事。虽经抢救,仍无法挽回。检查证明,他的大脑已经严重撞伤,由于呼吸中枢被抑制,导致窒息死亡。对于这起事件,我们医院是有责任的,但是一个精神病人的突然死亡不能完全怪医院。按照规定,我们只能退回全部医疗费用。您如果同意,请在这上面签个字。另外,这是您弟弟的遗物,请您收好。”

吴先生手接着医生递过来的表格,眼却看着弟弟入院时穿来的衣裤。还有旁边放着的:一个破碎的DE310、一支绿色的圆珠笔、一个红皮笔记本。原本崭新的本子已经揉搓得不像样。

他慢慢打开本子。上面写满了大大的、歪歪扭扭的字:

“我喜欢收音机,但是收音机背叛了我!

“现在的收音机不行!怎么换电池都不行!

“电台也不行!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音乐!啊,我明白了,音乐不是目的,音乐是搭场子,好卖大力丸!

“真卖药也行啊,可是,他们只卖治龟头、前列腺的药,却不卖治大脑的药!

“我的大脑坏了,我要治大脑,可是我听了三个月,没有这样的药!

“我不可救药了!我没有生的希望了!

“我决定,自己砸碎我的大脑!

再见!我的收音机!”

……

吴先生怔住了。然而他知道,他的弟弟死得其所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2004年10月4日作者挽断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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