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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舅的自行车报纸和收音机

作者:白鸥 日期:2023-03-18 人气:1791 来源:云南日报 添加:5BCL.com 

  本文转自:云南日报

  白鸥

  我一直抹不去记忆深处的那辆自行车以及自行车上的那个身影。

  20世纪70年代,就在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——春鱼洞,那时还没有通公路。要从当时的路居公社东海边村到达这儿,尽管还有8公里多的路程,但只能舍弃自行车,要么攀爬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,要么从西海边村乘坐小凹村村民的小渔船。不管步行走旱路,还是坐船走水路,那时候的人们,都不会过多地去留意路上的一花一草,身边的游鱼细石。他们只是一心一意地赶路,把该做的事情抓紧时间做好。


  我的二舅便是这样的人。那时候的二舅,30多岁,年轻力壮,作为一名江川县供电局的抄表收费员,单位配置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,车身上除了那夺人眼球的“永久”标牌外,还喷有“供电”标记。他要负责路居公社42个自然村以及雄关公社23个自然村的抽水站、碾米房及生产队公用电表的数据抄录、收费工作。两个片区将近300个电表,都是他一个人去抄表、收费。每一个村,二舅每个月都要跑上一趟,或者抄录电表数据或者收取电费。一个人,在天地之间默默地赶路:春天,忙不得看一看那路边摇曳的野花;秋天,顾不了听一听傍晚蟋蟀悦耳的歌唱;夏天,火辣辣的太阳下晒得他滴落的汗水摔成了八瓣;冬天,呼啦啦的北风刮得飞沙走石迷住了他的眼睛。

  那时候,我们都不懂得二舅的辛苦,他从来没有在外公外婆面前诉说过,也从来没有在他的兄弟姊妹面前诉说过其中的辛苦与寂寞,更不会在一群不懂世事的孩子面前讲述其中的艰辛与劳累。他带给家人的只有幸福、甜蜜和快乐,比如单位供应给他的猪肉,或者他买回家的糖果。

  那时候,我们经常看得见猪跑,一年到头却几乎吃不到猪肉;经常看见供销社的玻璃柜里摆放着糖果,一年到头却吃不了几颗。二舅带回家的那个猪肉香、糖果甜,小时候经常去外婆家的我,也有幸品尝到了。至今想来,似乎仍然口有余香,舌有回甘。

  那时候,在我的心目中,二舅是我的骄傲——因为他是我们家所有亲戚里面唯一一个吃公家饭的人。特别是他骑行的那辆公家的自行车,更是我向村里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;二舅蹬车前行的身影,那是我梦想里最最高大的身影。要知道,那时候骑自行车到村里办事的工作人员,我们只遇得到两个人:一个是送报纸收发信件的邮递员,另一个是供电局的抄表收费员。而这个供电局的收费员,居然是我的二舅,你说,我能不感到骄傲,不感到自豪吗?

  二舅的那辆自行车,不但前行在乡村公路上,走村串寨,还可以伴随着清脆的铃声、旋转的车轮、旋转的钢丝,从现实生活飞跑进我酣甜的梦乡。

  而从梦乡走出来的,除了那辆自行车,还有二舅手里的一张报纸。

  那张报纸,直到现在,还一直晃荡在我眼前。

  那张报纸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间,大约是20世纪70年代中期,某一年的清明节前后的一个早晨。母亲去村后山崖下的水井里挑水,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来我们村里收电费的二舅。兄妹俩好久不见,这可把母亲高兴坏了。不容分说,母亲让二舅办完公家的事,一定来家里坐坐,顺便吃顿饭。

  母亲回到家,刚歇稳了两桶水,便风风火火地跑到自留田里摘来了圆鼓鼓的,还带着露水的青蚕豆。之后,安排我们跟她一起,抓紧时间剥壳,去皮,因为二舅吃了饭,还要去其他村收电费呢,母亲可不敢因为自家的一顿饭耽搁了二舅去办公家的事。

  我们知道,母亲要做青蚕豆馅糯米粑粑了。我们兄弟几个,在帮母亲凑火的同时,少不得扒锅望灶的,只见母亲放了红糖,用锅铲搅拌成香喷喷的馅儿。馅儿还没有出锅,整个灶房里便塞满了香而甜的空气。接着烧水、和面、包馅、烘焙。热腾腾的糯米粑粑终于要出锅了。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,我们一家人还穿着补丁衣裳补丁裤子,还吃着咸菜杂粮饭。父母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遮蔽我们一家人的身体,却不想遮蔽我们一家人的热情好客。在我的记忆里,只要有亲戚来我们家吃饭,母亲总会想出些办法,或者去跟人家告借,或者把锁在柜子底层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翻找出来,做一顿可口的饭菜招呼客人。当然了,我们兄弟几个也就沾了亲戚的光。当然,我们不晓得过日子的难处,还时常巴望着有亲戚来我们家吃饭呢。

  那天的青蚕豆馅糯米粑粑刚一出锅,那一股清香、甜糯的味道犹如太上老君的仙丹气息,毫不客气钻进了我们兄弟几个那小小的鼻孔里,然后顺流而下,在我们那小小的胃里腾挪、奔跑、跳跃,再绕上360圈。我知道,我们的眼里都放出青绿色的光来了。当然,第一个出锅的糯米粑粑,母亲肯定是要首先递给二舅的。我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母亲手里的那个糯米粑粑,从锅里一直到了二舅面前的碗里。二舅说:“先给孩子们吃嘛。”母亲赶紧说:“有呢有呢,你先吃,少不了他们的。”终于,还有些烫手的第二个、第三个糯米粑粑来到了我们的碗里。我们一边“噗噗”地吹着气,一边一大口一大口地抢着吃。二舅说:“慢点吃,慢点吃,小心烫着。”他自己呢,一边慢慢地咀嚼着妹子递给他的糯米粑粑,一边悠闲地看着手里的一张报纸。

  我不知道是报纸香呢,还是糯米粑粑香。

  这个问题,时至今日,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二舅,那是一张什么报纸?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。也从来没有问过二舅,到底是报纸香呢,还是糯米粑粑香?

  那时候的我,觉得报纸怎么会有香味呢?可是,二舅手里的那张报纸,却从此在我的心里生了根,发了芽,开了花,甚至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。

  无论过去,现在,还是将来,二舅手拿报纸,一边吃糯米粑粑一边看报纸的影子,我再也是没办法抹去了。

  除了看报纸,二舅还喜欢听收音机。此时此刻,我的耳畔,隐隐约约传来了箱式电子管收音机的调频声——这是我初中时候去二舅上班的宿舍里住了一宿,有幸与他同榻而眠,才得知他有每天凌晨五点半钟准时收听新闻的习惯。在我的印象里,大舅也喜欢看新闻。

  凌晨5点半,对于一个贪睡的孩子而言,正是在五彩缤纷的梦境里奔跑的时候。当然,我现在对当时的梦境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,当时的新闻里播报了什么内容,我也完全没有了印象,唯一的印象就是二舅在调试收音机时发出的“喳喳”声。那“喳喳”的声响,尽管微弱,但在寂静的凌晨,动静可就大了。似乎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,唯独只有那“喳喳”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,我甚至怀疑,是这声音以及播音员非常磁性的声音点亮了那个早晨。关于这遥远而磁性的声音,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也时常出现,只要到外婆家去,我和几个表姐弟,常常聚在一起听听安装在墙壁上小喇叭里播放的《小喇叭》节目。时至今日,我还记得:“滴滴答……滴滴答……小朋友们,小喇叭开始广播啦!”

  现在,收音机早已退出二舅的生活圈子,但是关心国事关心天下事,仍然是二舅饭前饭后的必修课。二舅面前的茶几上,总会摆上几张白纸,一支铅笔,他一边看,一边记,那一笔一画的铅笔字,遒劲有力,可圈可点。二舅的小本本上,除了他喜欢的电影频道、戏曲频道的节目时间表,还有某个地方的天气预报。我曾经问过他,为什么还要记下来呢?他说,如果不写写画画,练练手也练练脑,担心自己的记忆力会过早地衰退,甚至得老年痴呆症。记录天气预报的城市,我看了看,这是他某个孙女或者外孙女读大学所在的城市。其实,除了国家大事,二舅,你的心里还记挂着远在他乡求学读书的孩子们。

  工作了44年,现在又退休了20年,你曾经骑行的那辆公家的自行车,早已经交还给单位,不见了踪影;你曾经看过的那张报纸,早已化作了尘土;至于那台调频收音机,自然成了家里的古董。

  二舅,除了你骑行的那辆自行车、手里的那张报纸以及你当年扭动的箱式调频收音机,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,藏在你心里,藏在二舅妈心里,藏在你的兄弟姊妹心里,藏在我的表姐表弟心里,甚至藏在你的孙子孙女们心里,藏在今天前来为你祝福80寿辰的每一个人的心里,藏在你曾经攀爬过的每一块岩石里,藏在你曾经畅饮过的湖水里。

  就让我们面前的抚仙湖来作证吧,你的故事,我们还要继续讲,讲给你听,讲给你的兄弟姊妹听,讲给你的儿女们听,讲给你的孙子孙女们听,讲给这过往的风和云,讲给这清澈的抚仙湖,讲给这一棵棵开花的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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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收音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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